做研究是最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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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0月13日

 

简介:姚期智博士(Andrew C.Yao)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计算机科学系讲座教授、美国科学院院士、计算机科学理论学家。2000年获得美国计算机学会(ACM)颁发的图灵奖。创建于1966年的图灵奖被认为是计算机科学领域的诺贝尔奖,奖励在计算机科学和技术领域作出重大和持久贡献的人士。奖金为10万美元,由英特尔公司赞助。图灵奖每年只授予一位专业人士,姚期智因其在计算理论方面的基础性贡献获得此奖,是迄今为止获得图灵奖的唯一一位华裔科学家。  

姚期智1946年出生于上海,幼年随父母移居台湾,1967年从台湾大学毕业后赴美留学,先后获得美国哈佛大学物理学博士学位和伊利诺依大学计算机博士学位。曾在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从事研究和教学,1986年到普林斯顿大学任教授。他的研究领域是计算机理论,包括以复杂性为基础的伪随机数字代码、密码学和通讯复杂性。   20038月底,应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信息科学部邀请,姚期智作为海外评审专家到北戴河参加信息科学部2003年面上项目的评审,在此期间他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

问: 您是怎么走上今天的学术之路的?

答: 在我们那时长大的学生,走上学术道路是很自然的事。因为当时在台湾的出路不是很多,多学些高深的知识是有用的,中国的父母认为孩子多学些知识是最重要的事,因此他们会尽力让孩子多学知识。我们小时候成绩不够好是要打手板心的。我1967年从台湾大学毕业,1972年获得哈佛大学物理学博士学位,在加州大学圣 巴巴拉分校做博士后时发现在物理学中做的研究与自己的想象不一样,受我太太的影响,我对计算机的问题产生了兴趣,所以又到伊利诺依大学读计算机博士,3年后取得学位,以后就一直从事计算机科学的理论研究。  

问: 您获得计算机图灵奖的工作是什么?

答: 是关于密码和计算机理论的一些工作。  

问: 研究和教学都会占用很多时间,您怎么平衡二者?

答: 基本上是研究第一,也就是说做研究花的时间最多。在美国的研究型大学工作,教书的量不是很多,每个学期只教一门课,每周有2个小时的教学时间。  

问: 您会录取什么样的学生做研究生?

答: 有兴趣、有才能的学生,做我们这个领域还要求有扎实的数学根底。平时我只带12个学生。通常情况下学生来时并不是马上选导师,我会先出些题目让他做做看,看他对问题的兴趣和解决问题的能力,看他对你的指导是否满意,然后大家再看看怎么样是个最好的配合。 

问: 您对研究生的要求是什么?

答: 希望他能够自动、自发,有很强的欲望想要做出东西来,所以这个动机(motivation)是最重要的,对我们这个领域来说尤其如此。学生必须对这方面的问题有真正的兴趣,不能说只是想拿到一个学位,老师说这个问题很重要,而是说他真的要到这个程度,早晨起来后一整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我们这个领域比较像数学,要有很大的兴趣才能做出成就来,像做家庭作业一样的方式是做不出成就的。 

问: 在决定是否聘请或晋升一位年轻教授时,您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答: 我想对一个年轻的教授来说,最主要想决定的事情是看他有没有前途?将来做大事的希望是多少?你希望一个年轻的教授将来在你的系里能够做得好,能够得到终身职位,能够留下来,怎么样做这个决定呢?一方面看他已经做的研究成果,看他的论文和其它的工作;另外一个是看他的介绍信,这是他所在的领域与他熟悉的教授所写的,因此从中可以得到很好的信息;第三点,面试也是很重要的,前面的两点让你决定准备面试哪些人,面试就要看这个人与你想像的是否一样?应对的情形如何?与大家相处的情况?是否有利于本系的发展、教书的兴趣等,这些都需要在面试时作出判断。面试一般为一天,最多二天。 

问: 您怎么对一个项目进行评审?

答: 基本上是两点,一点是这个人以前的研究成果,尤其是他以前做过的与他建议书中提出的研究相关的工作;第二点是他写的建议中想要做的事,这是不是一个好的建议书?这样的研究是不是值得做?他的目标是否能达到?评审就需要在这些方面做出学术判断。 

问: 评审项目很占用时间,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答: 读建议书是很花费时间,但这是一个研究者的责任。教授是一份相当好的工作(因为作为一个教授,这是一个相当好的工作,)但人不能太自私,当你在某一领域里有了一些知识后,你可能是最适合的人来评判一些建议书,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们都会花时间做评审工作。 

问: 有观点认为中国是一个计算机消费大国,却不是计算机科学的研究基地,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答: 想要变成一个研究很先进的地方确实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在信息研究领域,美国的研究水平确实要高一些,其它国家很难与它竟争。这里有很多因素,所以说想要变成信息领域很尖端的研究基地,需要筹划,看怎么样能够得到一些人才。美国最成功的一点是它能够吸引很多外国的人才,让他们接受教育,让他们留在美国,这一点世界上其它地方很少能与它竞争。每个国家想要在研究上处于竞争地位,都需要想想自己的国情。中国是一个比较有希望的国家,因为中国人在海外有尖端知识的人很多,唯一需要的是怎么能让他们大批回来,在中国建研究实验室。 

问: 在吸引人才回来方面,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答: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想一方面来讲,时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像中国这样的发展如果能继续下去的话,510年后就会水到渠成。在经济发展上能达到一个相当水平后,想做研究的人应该就能够回来。  

问: 现在有很多学生都选择学习计算机专业,或者在研究生阶段转入计算机专业,您对这些学生有什么忠告?

答: 我想很难给一个很适合的忠告,基本上每个人在做决定时都是在判断怎样做对他的生活才是最理想的,所以说如果他的想法是找一个比较容易赚钱、比较舒适的物质生活,这应该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我想主要的一点不是让所有人都改变他们的观点,我觉得只要有一部分人除了赚钱以外还有其它的理想,那么事情就能够达到比较平衡的水平。 

问: 最近新闻报道说,在中国同样资历的计算机人士,他们今年的收入比前两、三年要少一半,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答: 从某个角度来讲,这是一个好的现象。因为前几年确实有一个比较不正常的情况,大家对于科技能够制造出的财富过于乐观,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想法。那么,我想一个比较现实的观点是科技不能使大家都变成暴发户,这个现实让人对生活有比较理智的考虑。问: 在中国做评审人与在美国做评审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答: 对我来讲,感觉上没有太大的不一样,因为我都是用同样的尺度来看和听。我这次来参加的这个评审会的体制非常像美国国家科学基金委员会的评审体制,我挺习惯的。 

问: 您认为大陆、台湾和美国的研究和教育体制有什么区别?

答: 我到美国已经30多年了,对台湾和大陆的教育体制没有切身的感受。这些年我在大陆给了不少的演讲,但不是长时间地与学生交流。我在台湾、大陆做演讲与在美国做演讲,在个人感觉上是不一样的,在台湾和大陆,听众是中国人,能够引起共鸣,在感情上很亲切,与听众的交流比较好;但从科学的角度上讲,也许在美国演讲时听众中的同行要多一些,因为我的专业在亚洲是比较少的。 

问: 您为什么愿意回大陆帮助学术界做工作?

答: 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事情。对我来讲有感情上的共鸣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我从中得到了很多的快乐,我想来过以后我会来得更多,这是一个很好的经验。同时,我觉得中国有才能的学生非常多,能够尽量让他们在科学和技术上发挥才能是很好的事,否则是一种浪费。我带过几个中国大陆的学生,他们都很用功,基础也很好。 

问: 中国目前的研究水平与国际先进水平还有一定的距离,这也是部分华人科学家留在美国的原因,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答: 这是一个事实,从研究来看,确实美国的研究水平是比较高一点。我的看法是很难苛求中国在这个时候的研究水平就与美国一样,主要的一点是需要有一种榜样,需要有一些人带头做,开头很难,维持很容易,从开始阶段到尖端阶段是一个相当难的过程。怎么能够多一些研究人才回来呢,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做尖端研究的人能够真正地带领一批人做研究,这样才能够建立起研究文化。这件事需要耐心。经济发展到了一定阶段,研究水平会提高。 

问: 普林斯顿大学怎样宣传、介绍自己研究人员的工作?

答: 我的学校有一些新闻周刊等,里面会用浅显的话来介绍某位教授做的新研究。除此之外,学校基本上没有特别的宣传计划,我想可能是我们的学校已经很著名了,因此它不需要专门介绍自己的研究成果。

问: 普林斯顿大学是一个很特别的大学,因为它即没有法学院和商学院,也没医学院,但它仍然是世界著名大学,在美国大学的排名在前三位,那么普林斯顿大学是怎样看待学术研究和学术成就的?

答: 我想成功有很多不同的模式,如果在每一个模式里你都有自己的想法,做得特别好,那么都能够成功。一般来讲,学校专业比较完整如哈佛大学,有各种专业学院,那么它就比较容易著名,因为一个特别大的学校有各方面的成就,就比较容易做成一流的大学。普林斯顿大学传统的理念是我们不需要做所有的事情,我们只需要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好,做得最好。普林斯顿大学是比较小的学校,目前它有大学生6000多人,研究生有2000多人。在这样小的学校里,教学对学生有一种特别的风味,学生感觉学校像自己的家一样,因为一个社团大了,归属感就会淡一些。所以,普林斯顿的学生毕业后对学校很有忠诚感,校友学校捐钱的比例在美国大学中是最高的。毕业后的学生都很想念他们在普林斯顿的生活。 

问: 您现在的梦想是什么?

答: 我现在的梦想就是能够继续做我现在做的事情,做研究本身就是一个最快乐的事。我现在的生活从物质方面来讲,已经很好了,在这方面没有更大的指望。  

问: 中国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会(NSFC)与美国的国家科学基金会(NSF)有什么不同?答: 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出两者有什么不同,我听说NSFC创立时参照了许多NSF的运作方式。我对于中国的制度没有太深的了解,但我看到的是NFSC工作人员的态度非常好,没有骄傲心理,他们希望听到一些建议,怎样让基金工作做得更好。  

问: 中国的自然科学基金是研究补助性的,美国的科学基金是这样的吗?

答: 在美国基本上是这样的,如果他认为你的研究建议很好的话,那么他给你的经费至少能够让你勉强地达成这个任务。我想在美国基金会等也会考虑到将钱给多一些人做研究,这样机会会多一些,但一般来讲,它的哲学不是给你一部分补助,然后再让你去想别的办法筹钱,它经过评审认为你的研究值得做,而且在它的资源能力范围内,它就会让你将事情做成。